“你还笨!?鬼都能被你骗了。”杨红杏拧着鼻子嗤了句,不过跟着又评价道:“笨倒不笨,就是有点傻,黑天半夜就钻天龙山里,就你一个人能呀?逞得不行?”
话里,多多少少有点埋怨、有点担心,更有几分忿忿之意,让简凡不禁想起老妈那种又爱又恨,伸手要打有时候却舍不得下手的那番作态,软软的躺着梨吃差不多刚放到床头柜上,杨红杏却是找着纸巾,不容分说帮着简凡擦擦嘴、又拽着手细细擦擦,简凡哭笑不得地说着:“别,别这样……搞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简凡的话和表情里都颇有点不自然,杨红杏却是大方地笑着掖掖被子说道:“你别多心啊,照顾你是出于对偶像的崇拜……而且胡组长批我一上午假,组织上派我来专门照顾你的。我说简凡你干嘛老是这种关键时候出问题,头一个找出线索来的人,在这个案子里肯定居功至伟,你倒好,刚找出线索来就病倒了,赶快好起来啊,胡组长还等着你归队呢,到时候庆功会戴上子大红花,摆个poss,我给你放个十二寸的大像挂队里。”
杨红杏不管不顾,说着的时候换着冰袋,触着额头,温度稍稍降下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边换边说,好似地试图营造轻松的气氛似的,不过越说却越看得简凡眼神里有点黯淡,狐疑地问:“怎么啦?……怎么老哭丧个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像故意给我脸色看似的。”
“哎,没意思。”简凡叹着气,摇了摇头。
“嫌我没意思呀?赶我走呀?”杨红杏眼瞪着,质问上了。
“不是说你……我是说案子没什么意思。”简凡眼神里多有空洞,像在回忆着三天来生的事,回忆着那个血腥的场面、回忆着一夜呆在天龙山上的孤寂,喃喃地说着:“案了,要死人;结案了,又要死人;我混在协警队伍里的时候,那时候看着刑警们就胆怯,做梦也没想到,我糊里糊涂也成了其中的一员。原本害怕这些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不害怕了;原来死活不想掺合进这事来,可现在又不知道怎么着就糊里糊涂掺合进来了……其实原本我就想混身警服,像我二叔那样,像乌龙那个派出所的小片警样,瞎混个公务员,回头领份旱涝保收的工资,走在大街上都哥长哥短地叫着恭维着你……哎,身不由己呀,昨天晚上做梦老梦见那凶案现场,出了几身冷汗………还记得那胖子么?费仕青,他说我变了,我昨天才感觉我确实变了,自从有了工作,有了这身警服,我确实变了,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是,做这些事,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哎,不想了,越想越不高兴。”
或许在这件事上,是糊里糊涂,带着几分不愿地牵扯进来了,或许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心一意地想着把它怎么做好,真正做好了回头一看,却现是自己不喜欢和不愿意做的事,就像看到案现场的血腥、就像夤夜钻进山里寻找试射场地留下的证据,血腥与污秽与自己的思想上存在的一切美好都是背离的,简凡说着的时候,眼神里带着迷茫,难道警察,就非要如此吗?我也一定要这样吗?
杨红杏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差不多听明白了,却觉得这像在打退堂鼓了,悻悻地翻了一眼,撂了句:“还以为你有长进了,还是那么没出息。”
“呵呵……大原好几百万人,有出息的能有几个?削尖脑袋往那个门槛里钻,哪如安安生生、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稳稳当当地活着……警察里的英雄不少啊,咱们身边就有一位,秦队长牛逼吧?威名赫赫,我当协警时候就知道,可快奔四的人了,离了婚一直打着光棍呢!……陈十环陈师傅牛逼吧?愁得一脑袋都秃顶了。我刚认识的那郭定山牛逼吧?现在六十多了,还是孤老头一个,我听说他老婆和女儿还有孙子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理都不待理他……当警察非要当成特殊人等呀?有得就有失,有出息的人,最后活得,没准还不如普通人呢。”简凡说着,缓缓而来,或许这一次真的有感而了。
“这话你要敢当着队长说我才服你,对我说有什么意思。”杨红杏噎了一句。
“我……不敢。”简凡摇摇头,悻悻说道。要敢这么说,挨俩大耳刮子都说不定。看着简凡一副背后胡咧咧的小人作态,惹得杨红杏掩着鼻子一阵笑声。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或者是因为病着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心有戚戚的缘故,今天难得地杨红杏没有像以往那样再和简凡争个面红耳赤,输液的中间上了一趟厕所,杨红杏直跟着送到门口,多少让简凡觉得有点难为情。等到两瓶点滴输完,捂着被子的简凡只觉得浑身出了一身汗,湿漉漉地难受,不过脑袋清醒了不少。杨红杏要让住院,简凡死活不愿意在这儿呆,俩人争了几句,还是杨红杏败下阵来了,打了个车又和简凡一起回到了一队。
让杨红杏诧异的是简凡的自我保养手法,归队了先钻厨房,熬着姜葱白萝卜加红糖,满满地一大碗喝得又是额头见汗,喝完了精神有了几分,杨红杏直看着简凡回了宿舍睡下了,这才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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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二院里,已经撤走了一部分人手,杨红杏赶到的时候,临时的值班室里,只剩下胡丽君安排着几个成像描蓦专业的刑警准备回支队接受新的任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可杨红杏一看胡丽君喜上眉梢的神情,猜也差不多,肯定是案子有了重大突破。
小心翼翼一问之下,果不其然,胡丽君笑着点点头,杨红杏属于外围排查人员,无权知晓内情,胡丽君特意嘱咐道:“保密啊,只能告诉你天龙山的现帮我们锁定了几个重点嫌疑人,只要知道了是谁,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哎,对了,简凡怎么样?这小子不会是装病不想上阵了吧?”
“胡姐,这次真的,差点都起不了床了。输了两瓶点滴勉强才能走了,一晚上一白天钻山里,湿气那么重,他能抗得住么?”杨红杏道,正色说道。
“是吗?”胡丽君说着蹙着眉头,眼前浮现着前一天送他回去的样子,那时候只是觉得他像累极了,却不料隔了一天成了这个样子,闻言有几无奈地说道:“哎,怨我……我一直觉得他这个想法有点痴心妄想了,一个人一辆车都没给他,他执意要干,我还以为他想找机会溜号偷懒,谁可知道………”
说着的时候有点惋惜,这个最不可能的线索却成了此案最关键的突破,十几名鉴证专业的刑警围着试射场地整整找了一下午,扔在旮旯角没有被雨水冲刷过的饮料瓶、酒瓶、食包装袋、塑料袋,几乎满是指模。现的几处排泄物虽没有提取到dna样本,不过将来作亲权鉴定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第一个有案底的嫌疑人四个小时后就被锁定了,事实让刑警们大跌眼镜,这个人案第二天,居然坐着旅游团的大巴堂而皇之地出了大原………外围的把排查范围扩大了几公里,还真在刘家堡村找到了一个目击者,而且还确如前一天上报的消息,里面确实有一个络腮胡子,而且见得不是一次,四个人相随着背着爬山包,还以为是出来郊游的城里人。由于暂时无法锁定ccic系统内未留存指模的嫌疑人,专案组已于现证据的当天撤回了路卡、公开了悬赏通报,试图放这么一个烟幕弹让未知的嫌疑人掉以轻心。
案件很顺利地突破了,胡丽君按捺着喜悦不敢往外说的是,前一天夜里四个外勤抓捕组已经分赴西安、渭南和省内的晋中,一个小时前第一名嫌疑人已经归案,正在解押回来的路上,这个扮演现场接应角色的嫌疑人突审已经交待了部分犯罪事实,此时归队正是为了做进一步描蓦和排查。回头再细想这些简单的再不能简单的经过,胡丽君觉得有点悻悻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稍稍愣神的半晌,杨红杏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胡姐,我看简凡的情绪不太好。”
“怎么了?”胡丽君讶声道。
“案子有突破了,我看他一点都不高兴,好像还反感这些事,我也说不清……”杨红杏狐疑地说着在医院里的经过。胡丽一听却是笑道:“那是你不了解他,虽然他好吃懒做、怪话连篇,可真要做起一件事,很有韧性,会从别人想不到的角度来找到解决的办法,不像咱们一遇到死结很难变通………郭老都对他赞口不绝。”
“可我看他,根本不喜欢这些破案了什么了,一说到现场一说到案子,他就反感得厉害。”杨红杏说道。
“哎,都一样,我也反感。可又能怎样?离了这行,咱们又能干什么?………别理他,他这个人就很别扭,思想和行为不类于常人,经常出乎意料。时间长了,他就习惯了。”胡丽君没当会事,笑着说道,俩人收拾起东西,描蓦专业的,扛着大画板,笔记本电脑,一行人出了铁路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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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理,胡丽君一直放不下心来,晚饭的时分瞅空和杨红杏、郭元、王明还有肖成钢几个人回一队看看生病的简凡,却已是人去楼空,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等几个人奔到厨房问江师傅,江师傅却是一脸皱纹笑成了花说了句:“请长假了。”
“请假啦?还请长假?”胡丽君诧异地瞪着江义和。
“啊,我替他请得,队长都同意了,没告诉你们啊?”江义和说着,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坐下吃饭,几个人面面相觑,胡丽君拉着江师傅却是急切地问着:“这……江师傅,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呀?想爸妈了,回家看看呗。”江师傅随意说了句,再一解释明白了,敢情下午起了床,简凡这一脸病色,和江师傅坐一起诉了半天苦,诉了半天这用意才明白,想回家看看,自己又不太敢和队长说,得,把大佬搬出来请假了。
胡丽君被说得哭笑不得,还准备和简凡讨论一下案情的细节呢,谁知道出了这事,悻悻的埋怨了句:“江师傅,您这不是添乱么?”
“我警龄比你们年龄还长啊,队长都同意了,这怎么叫添乱?”江师傅驳了句,看着一干年青人都瞪着自己,眼色里不无埋怨,江老头也跟着拉下脸了,挥着手赶着人:“去去……都走吧,当警察非当得六亲不认,不通人情才算合格呀?简凡在这点上,比你们谁都强………去去,有本事你们光办案,都别吃别喝别想家里人……”
于是,一干小警被这个倔老警轰将了出来,连饭都没吃得上,悻悻然地相互看看。杨红杏看着胡丽君一肚子火憋得不出来的样子,咬着嘴唇偷笑。好像下午还说来着,简凡常常出乎意料,这不,又是一个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