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语含泪来到姜老太君面前,盈盈下拜哭道:“都是孙女儿不孝,让老祖宗这样大好的日子里,还要受那无赖混账的惊吓。”
话音落,便见宁纤碧上前扶起她,摇头笑道:“三姐姐这话说错了,且不说不关你的事,就算是关你的事又如何?如今老祖宗大病渐愈,七十大寿宾客满堂,儿孙承欢膝下,这每一样都是人生莫大喜事,恰是老祖宗一辈子行善积德,刚强重情义的福报。而那李德禄,他德行有亏无耻之极,在这样日子里竟毫不顾脸面闹将过来,更不用提从前险些宠妾灭妻,将三姐姐害死,这样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有如今这个下场,可不是恶有恶报呢?无论何时何地,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算是人生最痛快的事,在老祖宗这样的大好日子里,能这样的大快人心,难道不好?”
她说完,宁纤眉便笑道:“世子妃说的极是。”因慢慢坐下,又听宁纤月笑道:“真真六妹妹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儿,明明也没觉着这么厉害,如今才几年?我们却是比不过你了。敢情是六妹妹会做伶牙俐齿的药?若真是这样,好歹也做些给我们吃才是,都是自家姐妹,必要你回回占上风吗?也疼顾疼顾我们。”
一语未完,厅里众人全都大笑起来,宁纤碧咬牙道:“你们听听,就这嘴巴,还讨伶牙俐齿的药?我亏了是没有,就有了也不能给,人说伶俐到了极致就是舌灿莲花,你这舌头上若真长出一朵莲花儿来,吃不了饭喝不了水,可不都成了我的罪过?”
大家笑得更厉害,让她们姐妹这一打趣,先前李德禄硬闯时带来的那股子异样气氛也就无影无踪了。恰在此时,忽听外面管家高声道:“天涯帮帮主携夫人,二帮主前来为老太君贺寿。”
宁纤语“啊”的叫了一声,其他女眷也都向后退,大部分都躲到屏风后,这里宁纤碧等转头向门外看去,就见乔明带着温煦乔羽大踏步进门,一进来便双手抱拳笑道:“老寿星,乔某等来晚了,在此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三人都行了礼,又给宁纤眉行过跪拜之礼,宁纤眉忙命人扶起。接着再献上寿礼时,别人不过是赞叹罢了,唯有宁纤碧,眼睛都放光了,只见那寿礼赫然是几个锦盒,一打开盒子,便闻到一股淡淡药香气,竟无不是十分难得的药材,也有几百年的人参,也有七叶灵芝草,还有千年首乌,等等等等共是七样,恰合着老太君七十大寿的整数。
“乔帮主这礼可真是重的很啊,只是怎么这个时候儿才过来?”别人和乔羽乔明都不熟,宁纤语有过几面之缘,此时却如何敢上前说话?最后还是宁纤碧站出来打圆场,却见乔明微微一笑道:“世子妃,您这师弟是什么性子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今日直到将近午时,他才和我说起这件事,这不,忙忙备了几样礼物就过来了,还望老寿星和贵妃娘娘世子妃见谅。”
宁纤碧笑道:“这还要见谅?既如此,也罢了,等到我三爷爷过七十大寿时,那也算是帮主夫人的师父,到那时,乔帮主可务必要好好准备几份寿礼,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江湖上这些难得的奇药。”
乔明咳了一声,心想难怪人家都说这世子妃难缠,果然是难缠的很。嘴里少不得答应了,却听沈千山又笑道:“仅仅是三老太爷么?说起来,温师弟那心肺复苏术还是跟阿碧学的吧?这也算没有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义,嗯,今年恰是阿碧二十三岁生日,乔帮主你看着办啊。”
一屋子命妇女眷都在偷偷笑,乔明一看:好嘛,这夫妇俩一唱一和的,二十三岁生日都有脸拎出来说?再让他们说几句,敢情我那库里就剩不下什么了。因连忙敷衍了两句,就要拉着爱人和弟弟离去。却不料一转头,只见乔羽正看着人群中一名漂亮娴雅女子,直到他碰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嘿嘿笑了几声,也没说什么。
这一番情景也落在宁纤碧和沈千山眼中,原本他们两个是要去和乔羽打招呼的,却不料竟看见那二帮主眼珠子似是掉在了宁纤语身上似得,一时间不由得深以为异,因彼此对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见乔羽被他大哥拉走了,在门口时还回了一下头,而宁纤语的面庞却是微微有些发红,于是夫妻两个心里也就有数了,只是有些奇怪,暗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们两个竟通了消息?真是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啊。
待乔明乔羽兄弟离去,大厅里却又热闹开来,此时便已经过了午时,经过这连番波澜,总算众人能够好好儿用饭了。
待到酒宴完毕,除了近亲朋友外,其他人就都散去了,唐王妃和薛夫人嘱咐了沈千山宁纤碧两个明日早些回去,便也和两个儿媳离开。这里姜老太君也有些乏累,于是众人出来,各回屋中歇息。
小平安白日里在宁府中俨然是孩子头儿,这会儿却也玩得累了,清芬和丫头婆子们服侍他睡下,转眼却找不到世子爷和世子妃夫妻两个,正着急时,问了宁府里的下人,说是往杏林苑那里去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知道那是世子妃从小儿做药学医的地方,夫妻两个想必是旧地重游去了,也就不再在意。
沈千山和宁纤碧果真是旧地重游来了,此时两人站在杏林苑屋中,如今这里还是宁德荣的住处,虽然老头儿一个月里也难回来住一趟,但屋子的打扫却是丝毫不马虎,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还记得你那时候过来这府里,跑到这杏林苑的光景吗?”来到小时候自己做药学医的小屋子,宁纤碧便问沈千山,却听丈夫笑道:“那怎么会忘记?我还记着,就是在此处,我抢了你一只药泥捏的小猪,惹得你恼了,我也不肯还给你。那只小猪跟在我身旁,足有好几年,可惜最后却还是失落了。”
他说到这里,就温柔看向妻子,轻声道:“那时候,我把小猪扔出去,心中的绝望和苦楚,直到现在仍是清晰无比。好在药泥小猪虽然失去了,但是你这只大猪我却没失去,好在你如今就在我身边,我怀里。”
“你说谁是大猪呢?”宁纤碧不依的在丈夫肩头挠了几爪子:“可是讽刺我胖了?哼!原本想送你礼物的,既然你这样可恶,别想得这礼物了。”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成么?娘子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别吊为夫胃口。娘子是这天下最美丽动人倾国倾城的女子,绝代佳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
“行了行了,这才多长时间?就会在我面前说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了。”宁纤碧瞪了丈夫一眼,嘴角边却全是盈盈笑意,接着如同变戏法似的将手从身后拿出来,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啊……这是……这是那只猪?”
沈千山惊讶的一把拿了去,却听宁纤碧哭笑不得道:“什么那只猪?那只猪当时就让你摔得不成样子了。这是我前儿做药时,听珠玉和我说你当日……说你当日很喜欢很重视那只药泥小猪,所以我就又做了一只,今日之所以带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特意考验你的,你若是还记着呢,就把这只猪奖励给你做礼物,若是你忘了,哼哼!自然什么也没有了。”
沈千山心情激荡,虽说他喜欢那只药泥猪也是因为宁纤碧,而此时本尊也早已是他的妻子,然而这一种曾经无比珍视的东西失而复得的美好感觉还是让他险些把眼泪都涌出眼眶了。
因喃喃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将宁纤碧搂在怀中,一个劲儿道:“阿碧,你……你怎不早说,我也没给你准备礼物,这……这这只收你的礼,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早说了还哪里有惊喜?”宁纤碧微微一笑,从沈千山怀里出来,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那窗外打满了花苞的老杏树,她忽然转过身道:“千山,若是你觉着不好意思,那就陪我去街上逛逛如何?嗯,咱们去冬青大街,去看看当年摆摊子施药的地方,好不好?”
沈千山眼睛一亮,点头笑道:“好啊,反正今天晚上咱们也是不回去的,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可惜小平安没醒,不然带他去他爹娘当年定情的地方儿好好看看去。”
“什么当年定情的地方啊?那会儿你才多大?还定情呢。”宁纤碧用手刮着脸羞沈千山,把他也逗得笑了,点头道:“是啊,那时候宁府六姑娘可傲气了,谁看见我都是亲亲热热的,独她对我带搭不理,只把我给愁得,差点儿就少白头了。”
“呸!分明现在头发还是黑的,还有脸说差点儿少白头。”
“真的!那天我答应你回来跟太上皇退婚之后,走那一路,差点儿头发就全白了。幸亏太上皇非常注重皇帝金口玉牙的威严,死活没答应我,这才让我放下心来,头发又都黑了……”
“你就胡说吧你。”
夫妻两个一面说笑,一面打发人去和余夫人及丫头们说自己的动向,这里也不带随从丫头,便是两个人,并肩携手来到了冬青大街。
故地重游,夫妻俩倒是有说不尽的话,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鼓楼大街上,忽听宁纤碧“咦”了一声,接着便转头看着沈千山笑道:“身上带银子了吗?”
“带了几十两银子,还有几十片金叶子,若不够,还有银票,怎么?阿碧可是有想买的东西?”沈千山听妻子这样问,立刻心有灵犀的猜出了宁纤碧的目的,果然,就见妻子朝不远处一指,笑道:“不是想送我礼物吗?走,咱们去那里买东西。”
沈千山一看,却是一家首饰铺子,门上一块普通匾额,题着“林记首饰铺”,他心中有些奇怪,纳闷道:“来这里做什么?阿碧想要首饰,待我去内务府那里好好选几样,这民间的东西哪有能入眼的。”
“我把你个不怕牙疼的。民间怎么了?也照样藏龙卧虎。我今日就想在这里买,如何?世子爷不答应么?”宁纤碧挑眉看着沈千山,被妻子这样眼神一瞪,堂堂世子爷整个身心都热了,哪里还有不答应之理,因忙携了妻子的手,两人便走进那林记首饰铺。
首饰铺里有几个人正在选东西,柜台后却像是一家三口在那里,正向人报价格,看见他们进来,那老头儿便转过身笑道:“二位想选些什么……”一语未完,便发觉沈千山和宁纤碧的穿着打扮着实不凡,因十分惊疑,不禁又仔细看了两眼,这一看,就觉着那个女子似是有些面熟,旋即便想起来,不由惊喜笑道:“原来是夫人,您当日说过来小老儿这里光顾,却是几年没动静,怎么?这位是……”
不等说完,就觉着这男人也很眼熟,不但眼熟,而是眼熟无比,还不等想起,便听儿子和妻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惊叫道:“世子爷?您……您怎么会过来这里?”
世子爷?
这一下老头儿也想起来了:没错,这可不是世子爷呢?当日他征战回来,自己和妻儿还在大街上夹道欢迎过他,只是……这如果是世子爷的话,那……那旁边那位……岂不就是……岂不就是被人誉为“药仙子”的世子妃?
天啊,我当日竟是做的世子妃的生意?
老头儿想到这里,差点儿晕了过去。却见宁纤碧笑道:“一直忙碌,好不容易今日偷了浮生半日闲,总算能来老伯这里选几样可心首饰了,且让我看看,都有什么精致的?”
“有,有有有,小老儿如今的生意好了,我们这里也有真金白银或是珍珠点翠的首饰,世子爷和世子妃这边请。”老头儿说完就引着沈千山和宁纤碧到了另一道柜台边,将那里面的首饰全都拿出来,让她们自选。
“果然精致非常。”
这一下,就连沈千山也忍不住惊讶了,抬起头看向那个推着木制轮椅过来的腼腆青年:“这些都是你做的?”见他点头,他便笑道:“好东西,老伯,这些我全都要了,帮我装起来吧。”
“啊?”
老头儿和宁纤碧都是惊叫一声,宁纤碧碰了碰沈千山,小声道:“买几样就够了,做什么要买这么多?财大气粗的嘴脸很好看吗?”
“我管它好不好看。”却见沈千山微微一笑,轻轻握了宁纤碧的手道:“我只知道,讨好娘子大人就是应该不遗余力的。”一句话说的宁纤碧脸上都泛起了桃花红。
同样的天空下,有沈千山和宁纤碧这样幸福的璧人,却也有凄风苦雨心如枯木的可怜人。
那群下山化缘的女尼在傍晚终于回到了山上,将从宁府得来的馒头点心等发给众人,一面说着那侯府富贵宾客云集的热闹景象。
她们只顾说得高兴,浑没发觉身后那正在青灯古佛前念经的女尼身子猛然僵住,过了一会儿,两行泪从她面上流下,滴落在手中的木鱼上。
曾经,自己也是那富贵乡里的一份子,却只因为利欲熏心忘恩负义,落得如今的下场:女儿凄惨无比的死了,她自己被驱逐出族,有家也没脸回,且回去人家也不承认的。最后只能伴在这青灯古佛之前,日夜诵经了此残生。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果然是半点儿不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