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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杜立才又回头问余罪道:“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关系很复杂,沈嘉文背叛了傅国生,不要在这个上面刺激他。”
“这个关系很简单嘛,需要说这么多吗?就是用不正当男女关系把所有人关联起来。”余罪道。
杜立才愣了下,点点头:“也对。”
林宇婧扑哧一笑。杜立才又觉得不对了,训斥道:“你脑袋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
“法律术语界定,还不就是不正当男女关系?”余罪道,这回连许平秋也笑了。杜立才转着话题:“得,就这些,知道任务了?”
“什么任务?”余罪愣了下。
杜组长也不悦地看了林宇婧一眼,重新布置道:“傅国生是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被抓回来的,现在指证的都是间接证据,大部分是口供,专案组的意思是让你和傅国生见一面,毕竟你们之间最了解,劝劝他,要这么扛着,对咱们、对他,都不好。”
“你们这不是难为人吗?”余罪苦着脸道。
“这怎么叫难为人?”杜立才不悦道。
“啊,我出卖了人家,现在再让我去见人家,说服人家出卖别人,出卖自己……可能吗?就哄三岁小孩,你也得拿两颗糖吧?”余罪道,又和杜立才叫板上了。杜立才那张总是大义凛然,不顾别人感受的表情让余罪一直受不了。
一句话把杜立才又给气住了,似乎这歪话挺有理。林宇婧憋着不敢笑,许平秋却是插嘴了,接着话头道:“糖就摆在他面前,你就是劝他拿起来而已,当然,愿意不愿意合作在他了。”
什么糖呢?在座的当然知道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呗。
大多数时候这一条还是管用的,但不限于那些自知将死的重罪,比如杀人、贩毒一类,可偏偏对方摊上的,是两种事都有。余罪呵呵怪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警察圈子里不近人情的地方,和嫌疑人没有人性的地方一样多。他寻思着,眼睛里闪烁着难色,这件事不提也罢,真提起来,让他心里觉得堵得厉害。那位在监仓朝夕相处过的人渣,提起来就像警校的狐朋狗友一样,让他是那么的难忘。
不经意间,突然感觉手背上有莫名的感觉。他异样地侧头,没想到一旁的林宇婧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写着:对不起。余罪蓦地缩回了手,翻着白眼,藏着手,一点也不给警花姐面子,看得林宇婧好不懊丧。
一路无话,按照惯例,整个团伙要被拆成四零五散,最起码不会在一个看守所,以防串供。此去的省司法厅直属的第二看守所,坐落在绿水环绕的珠江之畔,这是一个规格很高的看守所,从铁门驶入时,能感觉到阳光明媚,处处花香,下车的时候却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花圃。此情此景,让余罪平生了很多感慨。
连坐监狱也分三六九等啊,据说这是大案要案的嫌疑人关押地,看这条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还挻优厚。
来接的是专案组的预审组长,警督衔,只有两人,把众人领进会议室来了个短会,详情自不必细说,这些人是直接侦破此案的,大致交代了一下嫌疑人的近况。两位预审员认识许平秋,不过好像对沉默不言的余罪兴趣颇浓,只不过都是些胡子拉碴、满身烟味的老爷们儿,余罪实在懒得正眼去瞧。
方案很快定下来了,预审处留一人,这边余罪加上杜立才,其他人倒没异议。不过余罪却摇摇头道:“不行。”
那再配上一位书记员?不行,余罪摇头,绝对不行。
那究竟怎么行呢?余罪说道:“要见就一个人见,有外人在,他不会说话的。不信你们试试。”
外人?难道同行都是外人,嫌疑人才是自己人?
预审方面的老警察面面相觑,看不懂了。杜立才使着眼色,示意好歹给预审方的同行点面子。哪知余罪不为所动,直接说道:“要么一个人见,要么不见,其他方式只会适得其反,现在他不一定恨警察,但他肯定恨我恨得要死,再怎么说,是我把他们出卖了。”
这个坚持说服预审方了,带头的安排着会面,不由得对这位年龄看似不大,不过很有主见的“卧底”多看了两眼。余罪的表情很肃穆,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只是林宇婧觉得余罪是在装,不过装得蛮像那么回事。在她看来,不管是傅国生还是沈嘉文,栽在余罪手里都有一定的巧合成分,真要论警务素质,余罪恐怕连个派出所的小片警都有所不如。
安排的时间不长,不多久余罪便被面无表情的法警带到了一间审讯室。除了带隔板的椅子、预审员的座位,别无他物。曾经在警校的时候余罪接触过这些。严格地讲,所有警察的审讯方式以及技巧,都是一种诱供,没有哪一个嫌疑人会痛快承认可能导致自己牢底坐穿的罪行。
就是这样一种矛盾,造就了一对天敌,衍生了一种猫鼠追逐的游戏,警察以击溃嫌疑人心理防线为目标,而嫌疑人同样会把警察气得暴跳如雷。在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非赢即输,非输即赢,没有和解的可能。
那我该说什么呢?
余罪看看头顶上,房间四角的摄像头,没有死角的监控,能看到这里的一举一动,他又感觉到了那种心底迷茫的感觉,仿佛自己犯下了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般,等待着审判的人是自己。这种惶恐甚至更甚于他被无辜送进看守所的那种感觉,那时候心里只有愤怒。
那么我是正义的化身吗?余罪在找着那种让他变得坚强的理由。曾经和那帮人渣在一起,可恶可憎,却又可爱可笑,就像那拨永远只会胡闹的狐朋狗友;每每再想起他们,总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反倒是现在看到正义凛然的同行,让他觉得不怎么自在。
冥想的时间,余罪听到了脚步声,几乎不用判断,他就能听出那是傅国生的脚步。在监仓里,余罪不但练就了能偷东西的两根指头,同样练就了一双能辨识不同声音的耳朵,无论是查仓的管教来了,还是被审的同仓回来了,一听一个准。
门开了,傅国生低着头进来了,对于这种环境他似乎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直接一屁股往审讯椅上坐着,放下隔板,抬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在他抬眼的时候,突然间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包括视线,包括脸上细微的动作。
他看到了余罪,看到了坐在预审席上的余罪,他的眼睛几乎凸出了眼眶,那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常态,一下子像苦修冥想的顿悟一般,脸上浮现着兴奋的笑容,然后他毫无征兆地开始大笑,哈哈大笑,声音怪异得像夜枭,直到笑得猛咳起来,还是边咳边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余罪也在笑,两人像是揭开了一个玩笑的谜底,都笑得不可自制。
这一对狱友、一对冤家、一对猫鼠终于又见面了。监视的一群警察,被傅国生的异常表现诧异到了,只有许平秋很正常,他淡淡地说道:“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有他在,不光会刺激嫌疑人,咱们也不例外。”
这句话颇有深意,在预审听来很难懂,不过林宇婧似乎明白,因为从一开始,余罪给所有人的刺激都不小。这时传音器里突然传来了余罪的声音,他先开口,并理直气壮道:“老傅,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感谢?谢从何来?
出卖了人家还想让人家谢你,即便是在场的警察也觉得余罪有点无耻了……
知音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