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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金蝉脱壳◆万更

“雪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画面吗？”

陌烟华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惊慌的心也缓缓地宁静下来。

“第一次见面……”

凤魅雪听到他的话，开始回想起相见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原本应该是清晰的回忆，也开始变得朦胧，叫她有种雾里探花，水中望月的感觉。

“我……。不记得了……。”

她淡淡的话，也带着几分不安，她明明是过目不忘，为何不记得他们相见的画面了？

以她的记性，不可能会忘记。

陌烟华脑海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瞬间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天气并不算冷，他却遍体生寒。

想起玄天所言，他会祸及家人，心尖一颤，抱着她的手臂也不由僵硬了起来。

她会忘记他吗？是因为他身上的诅咒，已经开始影响到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这个诅咒，是要他们两两相忘，相见陌路！

若是有一天，他不再记得她的微笑，曾经暖了他的心扉。

若是有一天，他不再记得她的明眸，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若是有一天，他甚至不记得她是谁，不记得他爱她，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那这生命也就化作一片荒芜，再没一丝的生机。

“烟华，我是不是生病了？”

凤魅雪拍了拍脑袋，很想记起以前的画面，却遽然发现，一切都在慢慢消融，宛如早春的积雪遇到暖阳，一点点的融化，融化之后那刺骨的寒气，逼得她忍不住轻颤。

“没有这回事，只是你今天太累了，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陌烟华原本打算明日便出发去莲雾帝国，但如今却不得不推迟几天了，只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变化。

他柔声安慰道，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仿佛是最好的催眠曲，让她趴在他的肩头，都有种困意。

凤魅雪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动用了言灵的力量，所以昏昏欲睡地靠在他的身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陌烟华打横抱起她，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是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替她脱去鞋袜，褪去衣裳之后，将她放到床榻之上。那里有着他和她的味道，交织缠绵。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了书案之前，一手执笔，一手研磨，这是非常特殊的笔墨，是师傅送给他的礼物，让他用来记录珍贵的东西，不过他一直没有什么想要写下来的，所以一直没有使用。

他手中凝出一柄冰刀，滑过他的手，划破一道口子，化血入墨。

当血液与墨色融合在一起，笔尖饱蘸墨汁，开始写了起来。

“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天气微凉，你就像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小猫儿，张牙舞爪，不愿意相信任何人。那一刻，我心中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呵护你，不让你再受到欺负，这个念头仿佛是很早很早之前就种在了我的心头……漫天星辰再美丽，也不及家中这一盏孤灯，叫人温暖……你给了我一个家，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他的笔在纸上飞快的动了起来，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写下来，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忘了这一切，只要还有痕迹在，他一定可以循着这条线，找回他丢失的东西。

他一晚上都在不停地写，想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之间的美好也太多了，他真的舍不得忘记。

她是上天馈赠给他最美好的珍宝，他不允许上天反悔将她收回，将她从他的脑海，他的生命中，一笔抹去。

他强烈的执念，注入了手中的笔内，在书页的最后，他还勾画出了她的音容笑貌。

那熟悉的容颜，似乎要敲醒他尘封的记忆。滚滚红尘，陌上花开，她携着三生三世，踏上冥河，于彼岸花中回眸一笑，璨若桃夭，灼灼其华。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笔锋也失去了淡淡的光泽，砚台中的血墨已经耗尽。

他收起笔墨，珍惜地将这本承载着他记忆的书册放在最贴身的地方，这样才能让他有几分安全感，叫他觉得哪怕遗忘，也会再想起。

天已经蒙蒙亮，他原本还在想昨夜纳兰风吟和梦君临都送来的礼物，为何那妖孽男花冷醉会无声无息。只是当他看到桌子边缘的一副画，他就猜到了这是花冷醉送来的礼物。

他打开那张画卷，就见到凤魅雪踏浪凌波而舞的画面，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画上。那是在南湖的时候，凤魅雪独舞的一幕。

纤纤玉指，青丝水袖，配上那大片的湖水，让他似乎又见到了凤魅雪在他的面前起舞。

“花冷醉那家伙，居然画得一手好丹青！”

放下手中的画，他没见到画中人的衣袖，正在飞舞飘曳，那一双明眸，活灵活现，朝着他俏皮地眨了眨。

凤魅雪起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桌上的那副画。她走过去，缓缓地拉开画卷，就就见到了自己的身影跃然纸上。

她将目光往下移，就见到了最下方画着一朵樱花，像是一滴朱砂泪，透着淡淡的悲凉。

“小姐！小姐！”

外面传来雪芍急促的声音，凤魅雪合起了画卷，放置于桌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道黑雾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飘了进来，在那画卷上流连了一会儿，便笼罩上画卷，朝着窗外飞去。

再看那桌上，哪里还有什么画卷。

“小姐，舞公主死了。听说是昨夜回去之后，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绝了气息，如今消息怕是已经传到了云梦皇朝。”

雪芍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焦急，六神无主地看着衣着单薄的凤魅雪，披着青丝，赤足站在那里，那身影永远是镇定至极，叫她可以依靠，可以信赖。

晨风掀起纱帘，凤魅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屋内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见到。

她疑惑了片刻，就见清漪已经端来了水盆，伺候她梳洗。

“那她的尸首何在？”

凤魅雪梳洗完毕之后，淡淡的问道。她相信玄天动手自然有分寸，至少不会叫梦绮舞猝死，如今才过了一晚上，梦绮舞就死了。这矛头自然会指向她，这幕后之人真是够狠辣，手段也够凌厉。

“已经由帝师月冰寒送返云梦了。”

雪芍开口说道，她已经派人盯着那支队伍，如今应该是出了紫阙城。

“死因是由哪位御医诊断的？”

凤魅雪换了一身紫色宫装，随意将发丝挽起，优雅地坐在鸾镜之前。

“是首席御医亲自诊断，当时我也派人去看了情况，听说舞公主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干的焦尸一般，格外恐怖。”

雪芍描述起那画面，自己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没看到她的脸？”

凤魅雪纤细白皙的柔荑，探出袖口，接过清漪递过来的热茶，细细地抿了一口。

“脸已焦黑，无法看清。”

雪芍听到凤魅雪的话，也恍惚间知晓了什么。

“好一招金蝉脱壳，她倒是懂得把握时机。”

凤魅雪握着手中的茶杯，心中在想着梦绮舞当初以和亲之名来到天曜皇朝，必定有所图谋。但是如今却要以死为名抽身离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目的已经达成。第二，她准备在暗中伺机而动，化明为暗，占据主动权。

“她来到天曜皇朝，莫非是为了挑起战祸？若是这样的话，和亲公主猝死，的确是个很好的名头。”

她轻轻放下杯盏，看向了雪芍。

“传上将军进宫，边境怕是不宁了。另外，夜翼去查查看，那具尸首到底是不是梦绮舞。”

“我这就去。”

雪芍立刻去通传上将军入宫相商要事，夜翼也听从凤魅雪的命令，去追上那车队，查看一下情况。

没过多久，上将军就来到了帝凰宫之外，凤魅雪与风踏月相商之后，他便匆匆离宫。

帝凰宫的侧殿内，九张婴儿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睡得香甜。昨晚玩得开心，他们睡得更加香甜，小手儿抓着被角，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他们纯真的面庞，在淡淡的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芒，宛如是可爱的小精灵，降落在凡尘。

一阵黑雾像是蛇般从墙里的缝隙一丝丝渗透进寝殿之内，凝聚成一双双黑色的手，朝着沉睡中的孩子抓去。

“嘭——”

孩子们身上的玲珑莲珠陡然发出刺眼的亮芒，朝着那团黑雾落去。

“啊——”

黑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极速退离，卷走地上孩子们掉落的发丝，冲出了窗户，消失在了寝殿之内。圣冥刚刚离开一会儿，回到寝殿之内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阴煞之气。

“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见到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了几步，来到了窗户前，环顾四周一眼，没有见到什么东西，伸手将窗户关上。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开窗户，怎么会开着了？

在帝凰宫不远处，一双凌厉充满恨意的眼睛，正透过重重枝叶，凝视着帝凰宫，然后露出了几分冷笑。

“没有人可以逃得过……”

当天晚上，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了高烧，急坏了凤魅雪和陌烟华。

御医一个个束手无策，也不敢胡乱下药。孩子们都太小了，一个不慎，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着孩子们那可怜楚楚的眼眸，委屈的小模样，但为了不让娘亲担心，又强忍着痛苦，瘪着小嘴，不哭出来，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小鼻子也是红通通的。他们很懂事，小小年纪就会疼娘了。

大家都忍不住一阵心疼，尤其是为人父母的凤魅雪和陌烟华，更是心急如焚。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得到消息，也偷偷过来看孩子们，见到他们浑身通红，小脑袋的温度更是高得吓人，两个老人急得都要哭了。

“快想想办法啊？孩子们这样下去，要烧坏的！”

“我们也着急啊！但孩子就是高烧不下！”

“宝贝们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怎么会突然病了？”

凤魅雪抱起身体最弱的小九，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着他。

其他的孩子也乖巧，知道小九年纪最小，身体也最不好，没有哭闹着要争抢娘亲的拥抱。

就连最任性的小七陌云鸾，也没有耍脾气，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小床上，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小手不安地抓着圣冥的手指。

“他们身上虽然有玲珑莲珠护体，但年纪还是太小了，玲珑莲珠不是万能的，莲珠之内的灵力在进入他们身体之前已经被吸收了大半，能够护着他们平安就已经是极限了。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受凉发烧，而是染上了阴煞之气。”

圣冥想起早晨的时候殿内遗留的气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人要丧心病狂地对孩子们下手，哪怕他们年纪那么小，也成为了被害的对象。

“阴煞之气？”

凤魅雪开启了阴阳瞳，果真见到了孩子们的身上，似乎有一条条细细的黑线在纠缠，这些黑线似乎想缠上他们细嫩的颈脖，却因为玲珑莲珠的力量，而无法靠近，只能影响孩子们四周的空气，让那一丝丝阴煞之气融入他们的体内。

“阴煞之气要怎么化解？”

凤魅雪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想到孩子们受到这样的痛苦，就忍不住滔天的怒火。

“需要以纯阳之气驱逐这些阴气，烟华，你别靠孩子太近，会加重他们的痛苦。”

圣冥看得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到了陌烟华身上阴气缭绕，甚至还有几分死气，那样子仿佛是将死之人才会拥有的气场。

他没有开口告诉凤魅雪，他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他不过是个局外人。

陌烟华在一旁照顾着孩子们，拧了毛巾，替他们降温。看着孩子们受折磨，他宁愿代替他们。

听到圣冥的话，他的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大步退后了两步，俊美的面容，陡然煞白下来。看着孩子们那难受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会连累孩子们。

脑海中再度想起了玄天的话，他的存在会祸及家人，如今就像是一语成真，不仅仅凤魅雪开始遗忘过去的事情，就连孩子们也都受到了牵连。他心底一阵冰凉，望着孩子们的小脸蛋，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只要妻儿平安无恙，他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主人，你也别靠太近了，你的身上虽然有三生莲护体，但，你的周身似乎阴气越来越浓烈了，还是不要再靠近孩子们。玲珑莲珠若是经常被阴气笼罩，很快就会失去光泽和灵气。”

圣冥有些凝重的看了凤魅雪一眼，以前他还不曾见到凤魅雪身上有这么重的黑暗气息，像是诅咒的力量。这道诅咒似乎是一丝丝的影响她，而且也影响到了他，甚至和她有所关联的所有人。

他见过了许多诅咒，从未曾见到力量如此强大霸道的诅咒。它没有办法化解这诅咒，只能尽力消退诅咒的影响力。

“我身上也有阴气？”

凤魅雪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诅咒力量正在蚕食她的记忆，因为如今那诅咒只是被释放了一点点，还不足以影响她，这也是因为三生莲的力量，在抗衡着诅咒力量。

“主人，你灵魂深处有着一道诅咒，似乎是你做了什么，触发了这道诅咒，它已经开始慢慢影响你和身边的人。这道诅咒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烙印在你灵魂深处的，而且是一道死咒，若是要解开诅咒，唯有杀了下诅咒的人。若是强行破诅咒，你的灵魂就会飞灰湮灭。”

圣冥传音说道，声音也充满了凝重。他以前在凤魅雪的灵魂深处呆了那么久，居然没有发现这道诅咒的存在。如今感觉到了诅咒，却根本不能化解，也不敢去破。

“是不是说，你们和我呆在一起，就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凤魅雪记起她在现代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的出事，所有与她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父亲恨她，母亲恨她，朋友背叛她，她注定孤独一生。她也封住了一颗心，不想再受伤，也不想为谁开启。

若非机缘巧合，借着轮回蝶瞳的力量，她回到了这里，重新开始了一段人生，她不知道原来生命可以如此温暖。

她有了非守护不可的人！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伤害到他们。

“影响是有一点，不过并不大，主人不必太忧心。只是现在宝宝们身体太弱，任何一丝阴气，都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圣冥开口说道，凤魅雪身上的诅咒应该是刚刚被唤醒，力量并不强大，其他人根本就感觉不到。

“对，我现在不能慌，孩子们有莲珠保护，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寻找阳气极重的人，来驱逐孩子们身边的阴气。不过该怎么找呢？”

凤魅雪按捺着心中的不安，让自己镇定下来。

“荒古天书如今已经开启了四道禁制，我可以帮你催动它，主人只要在心中默念你要寻找的东西，它就会指示方位。”

圣冥不疾不徐地说道，声音中有着叫人信服的力量。

“好，那开始吧！”

凤魅雪拿出了荒古天书，在心中默念着要寻找的人，圣冥的身体融入荒古天书之内，经纬上的星子就开始闪烁起来。

在一片星辰闪烁过后，唯有一颗星子光芒最耀眼，其他的星子都黯淡了下来。

“烟华，你在帝凰宫守着孩子们，我去找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会守着孩子们，等你回来。”

陌烟华点了点头，俊颜之上透着几分坚定之色。

有陌烟华在这里，凤魅雪自然放心，遂即循着荒古天书指示的方向飞向宫外。

与此同时，在落梅宫之内，鸦雀无声，宫殿内外似乎一个人都没有。黑暗得令人窒息，像是被泼上了一层层黑墨。阴风阵阵，带着鬼厉嘶鸣，叫人忍不住发颤。

在最深处的宫殿里，九盏幽绿的灯盏被依次点燃，一个身着巫女长袍的人影，就在油灯中央。

九个布娃娃上面写着生辰八字，被扎上了一根根银针。颜色不同的发丝，被那人影丢进绿色的火盆之内，炸开一颗颗骷髅头般的黑烟。

“踏！踏！踏！”

“姐姐，这么做有用吗？我们要拿这些小野种威胁天策帝君，要是弄死了，那就没用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站在黑暗之中。

梦绮舞从黑布后走来，僵硬的步伐，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一双青花蛇瞳，比那幽暗的灯火，还要诡异几分。

“人质一个便足够了，其他的几个弄死，最后剩下的才有价值。那个贱人还想替烟华生孩子，她没资格！”

幽幽的火焰中，转过一张脸庞，白得可怕，没有一丝的血色，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鬼。

“姐姐说得有理，那个贱人把我弄得不人不鬼，我也要她断子绝孙。”

梦绮舞恶狠狠的说道，她的双足已经消失，以巫术用木头嫁接在身体上，走起路来，发出“踏踏踏”的声响，在黑夜里格外的渗人。

荒无人烟的宫殿内，两道阴寒的笑声，在黑暗中荡漾开来。

听说过落梅宫以前死了不少人，一直有怨灵作祟，路过的宫女都吓得远远逃走。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月色被乌云遮掩，天地黑得像是锅底，皇宫之内埋葬了无数的枯骨，也有一条条冤死的亡灵，一直徘徊不愿离开。当午夜时分，帝凰宫的四周，骤然刮起了一阵阴风。